日軍來了!剛滿十五歲的父親是最幼子,其上有九位兄姐。遠遠地,父親看見爺爺對為首配著長長軍刀的日軍武佐,行著九十度鞠躬禮,深深鞠躬、一再鞠躬……。武佐滿意地吆喝著一小隊日軍離去了,物資的折損事小,終究全家老小無人損傷。 …… 年十七歲的父親,再次看見爺爺向著為首的共軍班長鞠躬,深深鞠躬、一再鞠躬……,尊敬的模樣,一點也不遜於二年之前,對著為首的日軍武佐的恭敬行禮。共軍走了,家人儘管都安好,但是與高潭及鄰近鄉間,時可聽見或看見的共軍「愛民」宣傳大不相同地 ─ 也許是這支共軍游擊隊的紀律差了一些吧!家中穀倉已遭其上了封條,新收的稻穀被宣告了新的財產主權,紅澤澤的封條朱漬,映著爺爺眼中泛出的淚光……
……
國民黨來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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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六獨立師的湖南老兵,悍然舉著美製長槍來了,烏亮的槍管閃耀著丘陵家園的美好陽光,槍口突然抵著父親的背脊,大喝:「不准動!」從未有此經歷的父親,背脊立時沁涼濕透……,不由分說,一整班的湖南士兵,粗暴地喝令父親,立刻褪下一身的民裝,換上黃平粗布軍服,押回其紮營基地。父親完全不敢抵抗,因稍早即有傳聞,鄰村多位同齡少年,因為抗拒離鄉「從軍」─ 也壓根兒就不知道是要從哪一個黨的軍隊─而遭集體就地槍決云云。 沒有與父親、母親與九位兄姐辭行的機會,這一走,將近半個世紀之後,我的父親才得重返廣東故里 ……
摘自《霧裡梧桐》第十四章 ─ 華孚輪上漢血馬的秋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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